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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在落贼坡开酒馆需要不小的勇气，因为你每天都要接触无数烂醉的士兵，如何让这些干吃皇饷的家伙醉酒后不在店里撒泼闹事实在是一门不小的学问。除了醉酒的士兵外，让老板头疼的还有跑南北商线的北方商人，这些北地来的糙汉子点着店里最便宜的酒却发出着最大的噪音，这无疑很影响生意和做生意的人的心情。相比之下，最受老板欢迎的则是那些本地的资深酒鬼，这些人会把一个月的收入中的大部分用在买酒上，而且深谙酒道的他们绝不会喝了一点酒就嚷嚷着闹事。现在老板面前这位衣着破烂的家伙就是一名合格的资深酒鬼，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他身边多了一位生面孔。

生面孔只要了一大碗热茶，而且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再照顾一下生意的打算。不过常年开店的酒馆老板总算有眼力——生面孔的盔甲很干净。现在四处都很乱，一些地方甚至已经爆发了战事，这身盔甲虽然说不上名贵，却比一般贵族还要来得整洁。老板猜想这位年轻的生面孔一定大有来头，这种人就算什么都不点，只在这里白坐一个下午，老板也不会说什么。做生意总是要以和为贵，只有小混混才会粗暴的获取利益，而真正的商人懂得从和平中榨取暴利。事实上老板确实也没有看走眼，这位生面孔是蓝雨仅有的几位副统领之一，而且与那些不被蓝雨总统领信任的出身贵族的调任者不同的是，这位副统领虽只是一个不知父母的孤儿，却在正式获得军衔后，只用了短短几年就被提拔到如此高位。

“今天怎么会到酒馆里来找我？我可不记得你喜欢出入这种地方。”酒鬼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杯子满上，没急着喝，先闻了闻，“嗯，果然还是嘉世邱老爷子的酿酒技术高明。啊，这个味道真是，啧。”

生面孔没有说话，于是他又低头喝了一口，再接着自言自语：“不是我不想请回你一次，你也知道现在运货的薪水怎么样。”边说他边把自己干瘪的钱袋往桌上一拍：“可都在这儿了。”

“替身死了，自尽。”和酒鬼毫不正经的语气不同，这位副统领说话时每个发音都清晰得像是一台机器在发音，冰冷得让人没办法在他的话里捕捉到一点情感波动，并且永远的简洁且直切主题。

酒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他问：“喻大统领发现蹊跷没有？”

生面孔点了点头。

他还是强作镇定的握着自己杯子，想让自己摆出一副其实我也不是很关心的表情 ：“那小皇女呢？喻大统领不可能把那些谣言当真吧？”

“嗯。”生面孔答复他的时候直视着他的眼睛，这让他没来由地有些愤怒，这种眼神让他觉得他心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洞悉了。

“我救不了她。”生面孔终于还是说出了酒鬼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虽然早就隐约觉得会是这个结果，虽然早就让自己有了心理准备，可他终究还是没能做到说放下便放下。酒杯在他手里被生生捏碎，杯里的酒和酒杯的碎片一起飞溅出去。

“手能拿稳杯子吗！？”坐在邻边的是一个头盔上刻着绿草标志的军官，本来正抚着一个穿着单薄的女人的手调情的他，此时却被酒溅了一身。他认为是酒鬼没能拿稳杯子才导致杯子摔碎的。

这个军官的身材不可说不魁梧，他站在酒鬼面前时，酒鬼看上去羸弱得像个小鸡崽。可这个小鸡崽没有回应他，因为小鸡崽正盯着被玻璃扎破的手怔怔的出神。这让那位大个子军官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本以为凭着他的体格和身份，站起来这个家伙就会马上向自己道歉，可现在的情形却是自己在女人面前显得很没有面子。

“小子！”他朝着酒鬼的后脑勺打了一拳，但是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他只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教训，却还不准备要了他的命。可被打的人还没有做出反应，他身边的人就先站了起来。大个子瞪着眼睛瞧了一眼这个生面孔，他瞧不起这种年纪轻轻穿着干净服饰的人。他和战时的大多数士兵一样，对这些细皮嫩肉的“少爷”保持着鄙夷的态度。“怎么？有意见是不是？”他用食指顶着生面孔的胸口说。他在挑事，如果这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敢还口，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把这两个人一起揍一顿。可这位生面孔不会还口，与人交流并不是他擅长的东西，他是出了名的行动派。

大个子军官还没有看明白自己的手指是怎么被生面孔抓住的，接着他就听到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也是上过战场流过血的汉子，他泡妞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掀起自己的上衣让异性看看自己胸口那条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伤疤。但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剧烈的痛，这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把他的手指骨捏得粉碎！他本还想还手——可最终他也没敢。他会一辈子记住那个眼神，没有愤怒，没有畏惧，没有怜悯，视生命如草芥的眼神。他本以为在战场里摸爬滚打过的他已经不会再畏惧什么，他本以为他曾经从死亡的边缘爬了回来就不会再害怕丢掉这条命，可这次，他退缩了。

生面孔没有再对这个大个子做什么，这里是落贼坡，是微草的地盘。他还没有轻狂到在这里随手打死一个军官。他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一枚金币，放在了一直沉默的酒鬼面前：“我请你。”

“那当然。”酒鬼把金币装进自己的钱袋里。

“那个东西还在缠着你吗？”回过神来的酒鬼的口气就像是无意间提起的某件家常。

“很聒噪，”生面孔说，“很烦。”

“一定是因为那个东西的名字里就有个烦字吧。”酒鬼开了一个让生面孔反感的玩笑。

“我要回营了。”生面孔不再与他闲扯，话说完后，就径直迈步往门口走去了。

“活下去，”酒鬼忽然对着生面孔转身离开的背影说，他知道这个背影的主人并不是真的冷漠无情，而是伪装太久，连自己也骗过了，“我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有看着你们还活着的时候我才知道到自己也活着。”

生面孔停顿了一下，低着头思索了一下酒鬼的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种沉重的问题。喝酒的人总是这样，在醉意微醺的时候没来由的感慨。

“我不会死。”生面孔只好如此说。

“那么祝你有个好运。”落魄的酒鬼说完直接拿起瓶子喝了一大口瓶里的酒。除了酒馆老板，今天没有人会在乎他今天喝了多少。

“我不需要。”年轻的副统领死板的回答。酒馆外的阳光涂抹在他精致的铠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华。

【应该仅此一节，根据自己的其他小说改编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