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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为媒》夸月娥段与人物描写

张五可用目瞅,从上下仔细打量这位闺阁女流,

只见她头发怎么那么黑,她那梳妆怎么那么秀,两鬓蓬松光溜溜,何用桂花油?

高挽凤髻不前又不后,有个名儿叫仙人鬏,

银丝线穿珠凤在鬓边戴,明晃晃走起路来颤悠悠哦,颤颤悠悠,真亚似金鸡怎么那个乱点头。

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儿眼灵性儿透,

她的鼻梁骨儿高,相衬着樱桃小口,

牙似玉唇如珠,她不薄又不厚,

耳戴着八宝点翠叫做什么赤金钩。

上身穿着本是红绣衫,匝金边又把云字扣,

周围是万字不到头,还有个狮子解带滚绣球,

内套小衬衫,她的袖口有点瘦。

她整了一整妆,抬了一抬手,

稍微一用劲,透了一透袖,

嘿,露出来,十指尖如笋,

她的腕似白莲藕,

人家生就一双灵巧的手哇,

巧娘生下这位俏丫头。

下身穿八幅裙捏百褶是云霞绉,俱都是锦绣罗缎绸,

裙下边又把红鞋儿露,满帮是花金丝线锁口,

五彩的丝绒绳儿又把底收。

巧手难描画又画不就,

生来的俏,

行动风流,行风流、动风流、行动怎么那么风流?

猜不透这个好姑娘是几世修,

美天仙还要比她丑,嫦娥见她也害羞。

年轻的人爱不够,

就是你、七十七、八十八、九十九、年迈的老者见了她、眉开色悦赞成的也得点头。

世上这样的女子真是少有,

这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先附上《花为媒》里的这一选段。胡适先生教导过,写作时切不可默认读者手边放有百科全书,能列出来的,不妨列出来。此训我时刻记在心里,提笔时不免又想了起来。

今朝儿又把《花为媒》里这一段听了几遍,越听越觉得有趣。这一段夸月娥,全是一个女性去夸赞另一个女性,其轻快又富有节奏感的语调,和我心目中的“媒婆”一类人没什么两样,当然,“张五可”并非媒婆。而这一段词的目的,自然是要把月娥这一人物的美全数说出来。来瞧瞧吧。

第一句有个有趣的点,说月娥两鬓蓬松光溜溜,这两鬓今人大概不常见了,古装戏和戏曲里还常能借演员或者戏子的妆容见着,有些是直接用笔描的,描出的“鬓发”由宽至窄,至尾处弯出一小勾,很好看。有些则是真头发或者假发,长长的鬓发垂下来,乌黑乌黑的。但不论画出的鬓,还是真假发,蓬松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其实这里说蓬松倒不是真说头发特别蓬松,而是指月娥的头发发质好。人老鬓先衰,所以夸月娥这里也是先夸月娥的头发、鬓角。月娥的鬓发既然蓬松,当然没有脱发,自然说明月娥是个年轻女子了。前一句“只见她头发怎么那么黑”便是佐证。

而“光溜溜”则对应后一句“怎用桂花油”。桂花油我未见过更别提用,但却知道其大概的制法,桂花熟落后晒干,浸泡在青油也就是梓油里,桂花香气很浓,浸泡久了香味进了油里,再用这油来梳头,头发既有了油的光亮,也有了桂花的香气。其中或者有更复杂的工序,有钱些的人家,选花瓣、选油,也会多些门道,但如今一瓶洗发水就将桂花油的功效完全盖过了。这桂花油用的油不可食用,穷人家的女儿于是也难用上这桂花油,于是这桂花油就成了宅院小姐的专利,月娥用不着桂花油,自然是夸她的头发本就油亮,不需要旁的添色。说起来,桂花虽然香,但我却不喜欢人身上发出桂花香味,桂花香味太浓,中国女性身体比欧美本就瘦弱些,更容易显露出含蓄的美,浓香就变得艳俗了。当然,桂花浸过的油是否还有浓香,我就不知道了。此句或者有一点“羡慕”的意味?据张五可与李月娥的人物关系,或者是有的,但无法断定。

再下一句依旧是说头发, 凤髻便是把头发高高挽起、梳成凤形,加些珠花金饰,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享用不得。这一个凤髻梳成便要时间,最好是有人帮着梳,睡下时这样的发式也是不能保持的,便得有人跟着拆下珠花金饰,也要花不少心力。穷人家要生活下去已经足够费力,哪有时间摆弄这些。电视剧里,尤其是老版西游记里,这样的发式就有很多,那些有大把空闲的神仙仙女几乎都是如此梳妆。其中有个经典片段“四圣试禅心”,老版西游记里四圣幻化的四个女子各个发髻高挽且不尽相同,后来的几个版本的西游记在这一细节上就逊色了很多,发髻的样式很奇怪,故而“细节决定成败”这一句话,应该是不会错的。

月娥的发髻梳在正中,发髻梳在中间便能立起来,稍前了会塌下去,稍后了又会往后翻,所以月娥顶着这样的发髻绝不能走快了,或者说需要一些训练过后,才能快步走路,这一段类似的在还珠格格里似乎也有,但年代“久远”我已忘了细节。这里说的“颤颤悠悠”和“似金鸡乱点头”当然都是指发髻随着人物动作而摇摆。这样的发髻,女汉子自然难以保持,所以月娥的动作幅度应该偏小,配合这颤颤悠悠的发髻,表现出传统女性柔弱的样子。但并非所有的传统女性都是柔弱的,毕竟发髻只在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家里流传,需要劳动的女性既不柔弱,也享用不了发髻。

前面这两句从头发开始描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后面的几句历来受到的批评很多。中国旧派的写作里,尤其是小说戏曲,写一个人物登场,不论是写段诗还是唱段词,都喜欢实打实的描写,这样实打实的描写里,比喻的手法就用得最多。其中描写得优秀的,比如曹植的《洛神赋》,便是实打实的描写中优秀的例子,平庸的,比如《封神演义》中那些人物诗。这些写法其实不容易引出人的想象,把人脸比作芙蓉,当然是因为芙蓉是渐变的粉色与白色,很像人脸。有时我们化妆也会喜欢这样的色彩——特别是古装。但芙蓉毕竟是芙蓉,人脸毕竟是人脸,把这两者摆在一起,我们除了能模糊的感觉到这人的脸很“漂亮”外,并不能知道这人具体的样貌。幸好后面又有补充,这张脸便变得具体了些。

“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儿眼灵性儿透,她的鼻梁骨儿高,相衬着樱桃小口,牙似玉唇如珠,她不薄又不厚,耳戴着八宝点翠叫做什么赤金钩。”

很多人不推崇这样的写法,他们更赞成通过侧面来塑造人物。荷马史诗中描写海伦,《可可西里的美丽传说》中描写女主角的蜕变,都是通过周围人物的表现来承托的。电影中这样的手法非常常见,“某个灰头土脸女主角打扮一番后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这样的剧情比比皆是,虽然旁观者的我们未必愿意承认角色的美,但剧中人物的表现传达出的气氛很好的让我们意识到了“这确实是个美丽的角色”。但我依旧觉得实打实的描写是必要的,《花为媒》中这一段其实描写得就很不错,面如芙蓉眉如远山是形,而“秀”则是内在的气质,眼如杏核是形,而“灵性”是内在的气质,写词的人很清楚,古代女性的脸好看靠的是“秀”,眼好看靠的是“灵性”,他把外在的和内在的结合,人物就鲜活了起来。

另有一段高妙的是戏曲《红楼梦》中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眼角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这一段仿照红楼梦原文,同样用了不少旧文章中惯用的比喻,同样也把内外的描写兼用。但实在是无可批评,读完四句后,一个林黛玉的形象已跃入眼中了,而最后一句更是超脱了一般的描写,把剧情也写活了一分。相比之下,欧洲的多数描写看似简洁有效,实则流于单薄。我们只知道“海伦”漂亮,但究竟是如何漂亮呢?把最困难的部分巧妙的避过,也使得读者看不到具体的形象。

写完了头发和脸孔,便到了服饰。其中“狮子解带滚绣球”是古代服饰中常用的图案,狮子和舞狮中的狮子形象差不多,解带便是用嘴去叼绣球上的丝带,而滚绣球是狮子脚踩着绣球。整个图案的寓意也很普通,大概是一些“吉祥如意”的老话。这一段里只有一个“扣”字有趣,要知道,描写服饰好比描写一张静止的照片,是很无趣的一件事,但有了这个扣字,这段描写里就多了一点动作的意味。按照正常的语法,顺序当然是“匝好的金边扣上云字”,但这个扣字留在最后,自然是希望突出这唯一一点动作的意味,让整段服饰描写生动一些。

或者你会觉得这个说法有生搬硬套的嫌疑,但下一段证明作者的确希望这个场景是动态的。

这个整妆然后露手是全段的最大亮点,前文都是很死板的静物描写,你只看这描写甚至不知道这说的是人还是画像。那么描写人物和描绘画像的区别是什么呢?当然是人物是动态的,而画像是静态的。我们可以通过呈现人物的动作,来让读者感知到人物的特点。这时,对动作的选取就很关键了,怎样的动作才是最能反映角色形象的呢?这里选取的动作是月娥甩袖,甩袖的动作非是女子才有,古代男子的衣服也有宽松的长袖,这样的袖子在身上出现褶皱时,不免也要甩袖,那么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动作,大概和我们今天长发的男孩女孩撩头发差不多。那么不妨看一个类似的例子:

金钟儿是千重子把它放进壶里的,可是紫花地丁是怎样到这个如此狭窄的小天地来的呢?今年紫花地丁开花了,金钟儿想必会出生、鸣叫的。

“这就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吗?”

千重子把春风吹乱了的头发,撩在一只耳朵边上,面向着紫花地丁和金钟儿寻思对比。

“那么,自己呢?……”

在这自然界万物充满生机的春日里,千重子一个人观赏着这株小小的紫花地丁。

这是川端康成《古都》中的片段,我们将千重子撩头发的动作去掉再读一遍:

金钟儿是千重子把它放进壶里的,可是紫花地丁是怎样到这个如此狭窄的小天地来的呢?今年紫花地丁开花了,金钟儿想必会出生、鸣叫的。

“这就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吗?”

千重子面向着紫花地丁和金钟儿寻思对比。

“那么,自己呢?……”

在这自然界万物充满生机的春日里,千重子一个人观赏着这株小小的紫花地丁。

如果说上一段的描写达到了电影般的效果,那么下一段则平庸得和一般的小说无异。故而我们可以知道一个普通又贴近生活本身的动作,会使整段剧情浮起强烈的画面感,因为我们对这个动作是熟悉的,是最容易想象的。而这个动作又必须要和段落的基调相符合。《古都》中,千重子由金钟儿和紫花地丁联想到自己,气氛很“静”,又有些感伤,那么撩发的动作就再合宜不过了。而《花为媒》中的夸月娥选段,全篇皆是溢美之词,这时的动作就不能太安静,要活泼些才好。作者选取甩袖这个动作,除了考虑到甩袖符合基调外,另有一点,甩袖将会使月娥的手露出来,而接下来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介绍月娥的手。

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介绍“风流”这个词了。风流这个词今天用在女性身上,总有一点贬低的意味,用在男性上,就抬高了。我在这里并不是要讲男权女权,而是讲“风流”这个词本身,“风”是不可捉摸之物,“流”即是“流水”,亦是无定形,那么“风”和“流”的第一个共同点就是“不拘一格”。明代有一部《菜根谭》,大抵和今天的鸡汤格言收录差不多,其中就收录了一句“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大英雄”都是能展露本色的,“真名士”自是不拘一格的。“大”和“真”都起了定语的作用,用以贬低那些虚伪的“小”英雄和迂腐的“假”名士。“名士”这个说法汉魏晋就很盛,明代居然还在提,说明旧时的读书人真的很看重这个概念,对名士的要求也一直在变。汉末到魏晋的名士有诸葛孔明这类的,也有嵇康阮籍这类的,但名士必然脱俗,凡人的格不可限制他们。那么既然要表现得和一般人不同,那么自然最简单就是在生活习惯上和恪守礼教的普通人不同。民间形象中能称得上“风流”的“唐伯虎”就是很好的例子。当然,风流也有其他的意思,比如“风俗、风气”,以及“风度”等等。

而女性的“风流”为何带有贬义呢?大概和古代文人喜欢讽刺而不喜欢直白地骂人有关系,“风流”既然有“不拘一格”的含义,那么当然也可以被引申为“不守礼教”、“水性杨花”和“三心二意”,一些人不愿直白地指着女性的鼻子开骂,就用“风流”来进行讽刺。但引申毕竟不是本意,我们在诗词作品中若看到某诗人词人称一位女性风流时,仍要先从褒义的方向考虑。那么“风流”对女性的褒义和对男性的褒义相同吗?是不同的,对女性褒义的“风流”和“风韵”相近,是直接夸奖女子“姿态美好”的意思。

《红楼梦》中有一段:“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这一段是说众人如何看待林黛玉,他们只看到了外在的东西,那就是“言谈不俗、身体虚弱、姿态美好”这三个外在的特点。所以这里的风流显然和品格是无关的。同样,林黛玉自己也写过诗词,其中有一句是: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这里的风流和艳骨对应,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花为媒》里夸月娥“行动风流,行风流、动风流、行动怎么那么风流?”仅仅是说说月娥每一个姿态都很美很好看,没有旁的意思。中文词汇的含义大多十分丰富,容易理解岔了。

接下来是几句类似“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话,又拿美天仙和嫦娥出来做了个比较。有趣的是,嫦娥比较完的后一句。后一句说“ 年迈的老者见了她、眉开色悦赞成的也得点头 ”,和荷马史诗里长者见了海伦的赞美有异曲同工之妙了。我也曾觉得海伦这一段的精妙,但中国古代对人物刻画的功底似乎并不逊色,显然到了《花为媒》这个阶段,这种借助旁人反应来侧面刻画人物的手法已经十分“套路”了,并不是什么新鲜花样。

整体来说,《花为媒》的人物描写十分程式化,由发式写到手指、身姿,由静态的写到动态,由实打实的直接描写写到动作捕捉再写到侧面刻画,整个过程连贯又富有逻辑,虽然不免让人怀疑其是否过于“套路”,但即便这是工厂流水线一般生产出来的作品,也足以说明中国古代对人物描写已经发展到了十分精妙的地步。而且和欧美避实就虚的路数不同,东方不惮于对细节的实际刻画,自成了自己的一派风流。而继承这东方风流的,应该是日本的小说。

以那些有名的作品为例,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选段:

家将缩着脖子,耸起里面衬黄小衫的宝蓝袄子的肩头,向门内四处张望,如有一个地方,既可以避风雨,又可以不给人看到能安安静静睡觉,就想在这儿过夜了。这时候,他发现了通门楼的宽大的、也漆朱漆的楼梯。楼上即使有人,也不过是些死人。他便留意着腰间的刀,别让脱出鞘来,举起穿草鞋的脚,跨上楼梯最下面的一级。

这一段并非是《花为媒》般的人物刻画,但可以发现芥川龙之介把前文中提到过的“ 宝蓝袄子 ”和反复强调的“朱漆”不厌其烦地写出来,人物脚底下穿的鞋,人物腰间的刀,都描绘了出来,如果说这是一个电影场景,那么这一段几乎可以用来当作电影剧本了。

夏目漱石的《三四郎》开头:

这女子是从京都上车的。她一上来就引起三四郎的注意。她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皮肤黝黑。三四郎从九州转乘山阳线火车,渐惭接近京都、大阪的当儿,他看到女子的肤色次第变得白皙起来,自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远离故乡的哀愁。因此,这个女子一走进车厢,他心里就想到,这回有了一位异性的同伴了。就其肤色来看,这女子属于九州人。

她和三轮田家的阿光站娘肤色一样。离开故乡之前,只觉得阿光是个讨人嫌的女人,身旁没了她,实在叫人庆幸。可是现在想来,象阿光这样的人并不可厌。

单从脸型上看,眼前这女子标致多了。紧紧抿着的嘴唇,水灵灵的眼眸,前额也不象阿光那般宽大,看上去让人很舒服。因此,三四郎每隔五分钟就要抬眼瞧瞧这个女子,有时候,他俩的目光会不期而遇。老爷子在这女子身边落座的当儿,他更是久久地凝神注视着女子的神态。当时,她嫣然一笑,“好的,请坐吧。”说罢就给老爷子让座。过一会儿,三四郎有些困倦,便睡了。

川端康成的《雪国》第一节: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尽管火车继续往前奔驰,在他看来,山野那平凡的姿态越是显得更加平凡了。由于什么东西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内心反而好像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这自然是由于镜中浮现出姑娘的脸的缘故。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却在姑娘的轮廓周围不断地移动,使人觉得姑娘的脸也像是透明的。是不是真的透明呢?这是一种错觉。因为从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过的暮景,仿佛是从她脸的前面流过。定睛一看,却又扑朔迷离。车厢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岛村看入了神,他渐渐地忘却了镜子的存在,只觉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这当儿,姑娘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的清晰度并没有减弱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把映像抹去。灯火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这一段是写主角“岛村”借着玻璃的反射偷看隔壁座的姑娘“叶子”,前两段都是通过岛村看到镜中的影子而产生的反应,以此来说明叶子的美,可最后一段径直写了过去,让“镜中窥人”这一稍显龌龊的动作升华到了“唯美”的地步,也让我们直观领略到了叶子的美。而这场镜中的窥探,也大概是我所读过的最美的片段了。

名作所以成为名作,并非是没有原因的。

近些年,中国的文学作品渐渐往简单的方向倾斜,大概认为由繁复至简单是一种进步。

我倒不以为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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